一场雨落,淅淅沥沥,打在那丁香姑娘走过的青石巷,落在那绘有繁华的油纸伞上,便惹出一段相思的惆怅。
一场雨落,缠绵悱恻,打在那深秋时节无边无际的黄昏,落在那高高院墙困锁的梧桐,声声入耳,便惹出一段思念故人的无限哀愁。
一场雨落,沉郁哀痛,打在百花凋残、春意阑珊的午后,落在那盖着锦被的亡国之君身上,寒冷刺骨,渗透旧梦,便惹出一段"梦里不知身是客"的凄苦与无奈。
文人笔下的雨,不经意间,让人无端情绪低落。下雨,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,雨滴无意给听雨的人增添哀愁,却不曾想到,轻易便勾起了雨中人苦痛的过往。
《虞美人·听雨》
南宋·蒋捷
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
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
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
悲欢离合总无情。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
元人入主中原,南宋岌岌可危,在这个江山易主的特殊时刻,毫无预兆的下了一场雨。
此时的蒋捷,虽有报国之志,却已是无缚鸡之力的耄耋老人,他站在竹林深处的僧庐之下,那碧绿如玉的竹叶,更加衬托他两鬓斑白的无奈。
回首前尘,曾是不识愁绪的少年,曾是壮志凌云的青年,曾是身在异乡的中年……如今,只剩下百病缠身的老年。雨,还是那场打湿人间的雨;人,却不再是那无惧雨声的年纪。
“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”
谁人年少,不爱鲜衣怒马?三两纹银,一腔热血,便要浪迹天涯。
谁人年少,不爱美艳女子?醉倒歌楼,千金买笑,长夜共度良宵。
蒋捷年少时,虽然也有战乱,好在国家安定,也能让他这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浪子,在花丛中开怀畅饮寻欢作乐。夜深,雨落,打在歌楼的屋檐上,点点滴滴,没有离愁别绪,只有少年的意气风发,红烛点亮的罗帐内,传来春宵缠绵的嬉笑。
“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”
大梦一场,再次醒来,已经步入中年。
这几年,战乱频发,百姓流离失所,蒋捷也不得不逃至异乡,躲在漂泊不定的客舟上。
这时,天际又来了一场雨。雨雾朦胧,不辨天色与江面,只听得,一只失群的孤雁哀婉的鸣叫。此时,山河破碎,国家危亡,流离失所的诗人正如那哀鸣的孤雁,无家可归,意气凋零。
“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
悲欢离合总无情。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。”
人生百年,恍如黄粱一梦;韶华白首,不过弹指一挥。
如今年老力衰,再次孤身一人站在僧庐下听雨。
年复一年,那开在春日的红花,依旧红的招摇,那打湿红花的细雨,也仿佛如昨日那般。万事万物,似乎都没有改变,青山依旧,绿水长流。
那为何还会感到悲痛?
原来,是那曾经鼎盛的国家已经灭亡,而那前朝的旧人,也已经是个时日无多的老叟。
一天, 可见蜉蝣生灭;一年,可见花开花谢;十年,可见聚散离合;百年,可见生老病死;千年万年,方可见到沧海变成桑田。如此想来,一个人短短几十载,一个国家不过几百年的兴衰,对于浩然天地而言,都显得轻描淡写。
细雨不息,打湿光阴。
人生的悲欢离合,尚且不能预测,国家的兴衰变迁,一人之力又怎能阻隔?
罢了,罢了,就让这少年任凭细雨苍老了模样,就让这国家任凭细雨打碎在历史长河。
百年后,千年后,物换星移,变的依旧是这人来人往的世间,眼中所见的风景;不变的永远是紧闭双眼时,打湿光阴的雨滴,和那浸染在历史长河中的轻轻惆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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